江舟十万里锁剑，内外神气尽在这一刻暴发。</p>
周天寒彻，化为剑界。</p>
百万玉龙冲天而上。</p>
苍青天上，层层云间，尽是剑啸龙舞。</p>
苍青的面庞轮廓，如人怒吼。</p>
口鼻处吞吐着无尽苍青雾气，与群龙纠缠。</p>
双方都极速地泯灭，又源源不绝地再现。</p>
竟是现出僵持之态。</p>
鬼方卜骨与摩格咯拉却是渐现绝望之色。</p>
苍青天神虽强，不弱于对方这惊天一剑。</p>
但……</p>
那是鬼方国运所化！</p>
在与仿佛无穷无尽的剑界之中，彼此相互间不断地消磨。</p>
对方毫发无损，但鬼方国运却在不断地消失。</p>
如此下去，纵然能胜，鬼方也完了！</p>
“江先生！”</p>
摩格咯拉忽然开口艰涩道：“这一战，鬼方认输！”</p>
“我国愿退入大漠千里，奉大稷为宗主，年年供奉，岁岁朝拜！”</p>
“还请江先生藏剑，放我狄人子民一条生退！”</p>
“王师！”</p>
已经满脸血污的鬼方卜骨陡然大怒道：“我堂堂苍青天的子民，怎能向稷奴屈膝求饶！”</p>
“我为卜骨！宁死不从！”</p>
“卜骨！”</p>
摩格咯拉厉色道：“你我可死！鬼方气运不可绝！”</p>
鬼方卜骨身形猛地一晃，支撑不住再次跪倒地上，神色挣扎。</p>
“啊！！”</p>
鬼方卜骨大叫一声，片刻，强忍着心中羞辱，朝江舟看去：</p>
“稷……人！我，鬼方国主卜骨，愿向稷国称臣，求……饶我一命！”</p>
一句话说完，嘴角流出了更多的血。</p>
却说这一么句话，将牙都咬碎了。</p>
“天波侯！不可！”</p>
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传来。</p>
一群人顶着漫天的剑影匆匆而来。</p>
竟是一队稷军士兵。</p>
他们在这恐怖的剑界之中，不但没有逃走，反而摸到了王廷。</p>
本是想趁着鬼狄人大乱，将公孙太宰与镇北侯父子的骸骨盗回，再看看有没有机会杀上几个鬼方贵族。</p>
毕竟这剑界虽恐怖，但其中未必没有漏网之鱼。</p>
却不想看到了这一幕。</p>
他们跟随李东阳多日，常听闻其提起这么一位门生，对江舟并不陌生。</p>
一见之下，便已猜到其身份。</p>
生怕江舟一时心软，当真答应了对方。</p>
毕竟杀人容易，杀一人、十人也不难，杀百人、千人，纵然是他们这样的百战精兵，若是战场厮杀便罢，像前眼这般，全如待宰羔羊一般，他们也会杀得手软。</p>
更何况，以这于周天独舞的剑影来看，死在剑下的人怕不是要以十万计？</p>
就算是杀猪杀狗，都要杀得人崩溃了。</p>
一人似其中将领，仇恨地看了一眼卜骨与摩格咯拉，见二人惨状，更露出几分快意。</p>
旋即朝江舟单膝下跪，恳切道：“天波侯！我大稷百二万儿郎俱丧鬼狄之手，公孙太宰与镇北侯父子十二人也被人制成射骨塔，此仇不共戴天，我稷人当世世不忘，代代永记！”</p>
“北雁血骨长城犹在，天波侯万不可放虎归山！”</p>
“否则公孙太宰如何瞑目！镇北侯如何瞑目！北雁百二万儿郎如何瞑目啊！”</p>
说着，双膝都已触地，朝江舟连连磕首。</p>
摩格咯拉脸色微变，又开口道：“江先生，我愿以我鬼方一国世代守护的秘宝相赠！”</p>
“那桩秘宝藏着上古仙神之秘，若能参透，便可得古仙大道，超脱此间牢笼，不受天府之制！”</p>
“江先生已成先天之境，他日必然不会屈膝天府之下，与天府之争，不可避免，如有我鬼方至宝相助，当有一线之机！”</p>
他此言发自肺腑，事到如今，他并未有哄骗之意。</p>
这也是他敢在此时求和的底气所在。</p>
在他看来，大稷修行者，大道前路，方是最重。</p>
家国天下，甚至比不上一件法宝、一颗宝丹。</p>
而江舟虽是稷廷公侯，却也脱不出修行人的身份。</p>
他如今有如此道行，直面天府之日已经不远。</p>
为其身计，为其道计，他都没有拒绝的理由？</p>
北雁将士？</p>
那是两国争战，生死自负，与他何干？</p>
“天波侯！”</p>
“不可啊！”</p>
那些稷军士兵也是神色一变。</p>
他不知什么古仙，但也知道对那些仙门之人来说，怕是没有什么比他们的“道”来得重要。</p>
这天波侯虽是太宰门生，却也是一修仙家真修啊！</p>
两方都在苦求，仿佛谁能争赢，江舟就会听谁的一般。</p>
江舟却是一言未发。</p>
直到此时，变得极为淡漠的眸光垂落鬼方卜骨身上，走过十数万里路以来，第一次开口道：</p>
“你可恨？可悔？”</p>
摩格咯拉神色微变，用严厉的眼神朝卜骨看去。</p>
鬼方卜骨将满口钢牙咬碎，缓缓摇头道：“不敢恨……不可悔！”</p>
不敢恨，是为活命。</p>
不可悔，是为鬼方国的尊严，是为他王者的尊严。</p>
“倒是有些骨气……”</p>
江舟淡淡道：“恨就对了……”</p>
若不恨，他这一剑岂不是有些浪费了？</p>
杀人易，诛心难。</p>
杀人不诛心，杀了何益？</p>
听得江舟的话语，摩格咯拉神色剧变。</p>
艰难地抬头，望向鬼方卜骨，目中露出绝然之色。</p>
猛地奋起余力，挥动兽皮祭幡。</p>
苍青色巨大旗幡舞动，仿佛天幕涌起了波涛。</p>
天上与百万玉龙争锋纠缠的苍青色巨脸突地轰然爆散。</p>
如同苍天破碎，无数苍青雾气滚滚流泄而下，随幡旗而动。</p>
诡异的是，摩格咯拉的血肉也如同被无形的巨兽所吞食。</p>
一点一点崩碎，化为血雾。</p>
自双脚之下，向着头顶迅速蔓延。</p>
眨眼间便只剩下了一颗头颅。</p>
竟然径直飞起，朝祭幡之顶落去。</p>
“噗哧！”</p>
整颗头颅被幡杆贯穿，皮肉瞬间消瘪，顷刻间化为一颗枯皮包裹的人头，十分诡异阴森。</p>
苍青色的气雾滚滚之下，那鬼方卜骨已经难见其踪。</p>
江舟不紧不慢，念动之间，剑界之中无尽之剑闪烁着逼人的锋芒，声声剑鸣不绝，齐齐朝着苍青雾气深处掉转了剑锋。</p>
“咝咝……”</p>
无数剑啸破空之声不绝于耳。</p>
那杆兽皮祭幡无人摇动，却自己猛地一顿，竟是突然破开了虚空，瞬间钻了进去。</p>
周天之剑纷舞，将残留的苍青气雾渐渐磨灭。</p>
待气雾渐消，一具千疮百孔的尸体落到了地上。</p>
却是鬼方卜骨的尸体。</p>
江舟念头遍扫。</p>
城外的鬼方游骑已经朝着四面八方逃遁。</p>
剑界无尽，亡魂无数。</p>
但想要杀尽鬼狄，也不是一件易事。</p>
江舟也无心去追杀。</p>
这一剑，在与那“苍青天”的消磨之下，也已快到尽头了。</p>
一剑斩狄王，一剑覆王城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