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随圣天子冲阵！！！”</p>
骤然间仿佛决堤洪水般，战场上所有归义军士卒，都发疯一样高喊着。</p>
下一刻，东胡大军，就快要被杀得崩溃了。</p>
那些本来还士气如虹，气势汹汹准备攻城的东胡大军。</p>
根本不知道，这瞬息之间，到底发生了什么。</p>
只知道城头上的汉帝，将好些个物件抛飞之后，便迎来了一阵棋盘雨。</p>
而那看似人畜无害，小巧精致的棋盘雨，则在骤然之间，杀伤了大量士卒。</p>
蒲前光所在的位置，更是成了重灾区。</p>
亲卫死伤尽半。</p>
那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啊？</p>
根本就没有伤员。</p>
因为全死了。</p>
棋盘就仿佛重锤，凶狠地撞击在东胡士卒身上。</p>
磕着就是死，擦着也命丧当场。</p>
被棋盘砸死的东胡士卒，死状极惨。</p>
巨大的噪音与尖叫声交织成一首哀歌，而那鲜血飞溅，与棋盘碎片混合，更是宛如一阵阵血雨。</p>
即使没被砸中的东胡人，看着身边的惨状，也就跟行尸走肉一般，只能木然地呆立着。</p>
而来势汹汹气势如虹的归义军士卒，可不会惯着他们。</p>
各个如同猛虎下山。</p>
他们冲锋在前，胸前的甲胄闪烁着寒光，长矛如林，整齐划一地向前推进。</p>
眼中无不是燃烧着熊熊的战意，仿佛只是一个眼神，都能穿东胡人的心脏。</p>
战鼓声此起彼伏，鼓点紧凑震天响。</p>
蒲前光有些无力的调度着大军，试图稳住局面。</p>
他心里很清楚，这个时候，如果溃败，就真的没得打了。</p>
纵然归义军士卒战斗力不强，无法对他们这四五万大军，造成足够的杀伤。</p>
但对于士气的打击，是致命的。</p>
后续不可能再有攻城的可能了。</p>
“撑住，结阵！！”</p>
蒲前光稍微调整一下心态，亲自打马上前。</p>
一片混乱的景象在他眼前展现，着实让人失神。</p>
他的心脏剧烈地跳动，但他很清楚，现在决不是慌乱的时候</p>
必须得稳住阵脚。</p>
蒲前光忽而往城中望了一眼。</p>
这似乎也是个机会。</p>
城中还有一个臧礼，以及数千降卒。</p>
而这时候那刘雉儿带着大量兵马出城追击，城中防御必然极为薄弱。</p>
战场之上，胜负往往仅在一念之间。</p>
如果臧礼能抓准机会，倒戈一击，让归义军腹背受敌。</p>
说不定还有转败为胜的机会。</p>
最起码，他们也能安然撤走。</p>
“不愧是王略啊.”</p>
蒲前光暗自感叹了一声，多亏了王略先一步施展的苦肉计。</p>
纵然没能让臧礼对归义军，造成多大的损失。</p>
但能在乱局之中，作为奇兵，稳定军心，也堪称大功一件。</p>
想到这里，他内心稍微有些心安。</p>
下一刻，忽然又有一堆兵马，从城中杀了出来。</p>
首先映入眼帘的，便是甲胄泛着冷光，手执长枪的臧礼。</p>
后头，则是一支甲胄齐全的兵马，迅速冲出。</p>
臧礼气势磅礴，胯下马皮步伐稳重，面容冷峻，双眼如电，尽显威能。</p>
就是时不时屁股要挪动一下，显得有些奇怪。</p>
“不好！！”</p>
种轩暗道一声。</p>
他没有随军冲锋，而是继续带人守在了城头上，就是为了防止发生意外。</p>
没想到，意外还是出现了。</p>
而且竟然是从西平县内发生的！</p>
哎！</p>
早上他看着满城墙的东胡人脑袋时，就提醒过皇帝。</p>
这般先收降再滥杀，只会让剩下的降卒寒心。</p>
尤其是那臧礼，本就是流寇出身，不可轻信啊！</p>
可皇帝倒好，不仅不以为意，还很信任那些降卒，甚至将少有的甲胄，都分了出去，让他们作为预备兵，随时准备厮杀。</p>
这怎么可能！</p>
能让他们不叛乱就不错了，又怎么可能让他们在投降之后，立即就和以往的弟兄对上，大肆杀戮东胡人？！</p>
本来形势一片大好，只要再一个冲阵，就能将东胡人杀成溃兵，西平县少说能能守个两三月。</p>
现在倒是好，最糟糕的局势出现了，形势逆转。</p>
臧礼直接带人临阵叛变了！</p>
还从追击的归义军后方发起攻势，本就战阵经验不够丰富的归义军士卒，在腹背受敌之下，只怕无法成阵，很容易就被打散！！</p>
“来人，准备出城支援！！！”</p>
种轩赶紧调兵遣将，皇帝此时就在城外，可不能出事啊！！</p>
“好一个臧礼！！吕某可算是找着你了！！”</p>
吕奉父咬牙切齿，声音带着强烈的恨意，一字一句，都带着刺骨般的冰冷。</p>
他手中长戟猛然掼入一个东胡士卒胸口，那士卒眼中只有疼痛与恐惧，而吕奉父却毫无怜悯，用力一掼，连同其身后的两名士兵，一并推飞。</p>
一连带飞三人，他又马不停蹄，如同一头愤怒的猛虎，往臧礼所在之处杀去。</p>
每一次挥舞长戟，都如同在向臧礼示威。</p>
城头上的种轩看得稍微缓了口气。</p>
还好，除了一个骁勇无敌的皇帝之外，还有一个对二五仔恨得深沉的吕奉父。</p>
有吕奉父在，应当能阻挡臧礼一时，从而给自己调兵支援的机会。</p>
只是局势还是不太妙。</p>
哎.</p>
人心就是这么难以测算，谁又知道，臧礼会如此反复无常呢？？</p>
而臧礼看着像是有杀父之仇一样，莫名其妙向自己重来的吕奉父，手中的长枪都不由得一顿。</p>
自己人！</p>
友军啊！！</p>
五十骑劫营那会儿，臧礼在营中，整顿兵马，没有出面厮杀。</p>
但他见过吕奉父的勇猛。</p>
以吕奉父那般武力，自己绝对挡不住一戟。</p>
“友友.”</p>
臧礼刚想表明身份，忽而灵光一现。</p>
吕奉父其实带的节奏不错啊！</p>
以这个局面来看，场上所有归义军士卒，只怕都以为他突然反复，带着降卒发动了叛乱。</p>
而东胡人那边，就更是如此了。</p>
毕竟本来他就是按着三丛烽火的约定，杀了出来。</p>
对汉军形成了一个两面包夹。</p>
“拼了！”</p>
富贵险中求，作为一个降将，想要受重用，肯定得展现自己的能力。</p>
他一咬牙，一拍马，就往蒲前光所在的东胡中军冲。</p>
吕奉父就跟着追。</p>
东胡人和蒲前光，都觉得臧礼是友军。</p>
又见着吕奉父神挡杀神佛挡杀佛，追臧礼追的急，更是不作任何怀疑。</p>
不过蒲前光为了阵势的稳固，仍是没有打开口子，将臧礼放进来，只是派出部分兵马，前去支援。</p>
臧礼见此，有些失望。</p>
要是能让蒲前光直接打开一个口子，他带着吕奉父杀进去就好了。</p>
想来多半能够直接斩首成功。</p>
到时候东胡大军群龙无首，不仅没办法攻城，后续也只能任由他们宰割。</p>
而他臧礼，必然因此立下大功。</p>
只可惜，蒲前光还是太过谨慎了。</p>
“贰臣贼子，吃我一箭！！”</p>
就在臧礼纵马疾驰之间，吕奉父一箭射来，正中其臂膀。</p>
臧礼有苦难言。</p>
吕大人，吕主薄，吕夫子，你哪来那么大怨气啊！</p>
我前几天刚被打了四十军杖，现在都还没好完全，上马都是忍着疼痛。</p>
结果你还在痛击友军？！</p>
不过他本就狼狈不堪，这么一中箭，让不少东胡士卒，都不由得心生同情。</p>
臧将军可太惨了，为了东胡，不惜投身敌营，听说还挨了军杖。</p>
现在在关键时刻倒戈一击，将他们从汉帝手中救了出来，自己却浑身是伤，还被追的无比狼狈。</p>
以至于在臧礼若有若无的，往中军冲去的时候，都没有太过阻拦。</p>
反正是自己人。</p>
而且他们也没有蒲前光的大局观，觉得让出几步来，也没有什么事。</p>
不过麻烦的事情，很快就来了。</p>
吕奉父可不管是谁挡在面前，就是一顿乱杀。</p>
他虽然一袭单衣，身无甲胄，但因为追着臧礼追的紧，也没有东胡人敢放箭。</p>
两人竟是就这么，在东胡大军之中，左冲右突，彻底打乱了阵势。</p>
蒲前光也是越看越不对劲。</p>
这臧礼怎么专往阵脚跑啊？</p>
你内鬼吧？</p>
再一看，那些随着臧礼出城的降卒，也不太对劲。</p>
他们竟是举起兵刃，杀起了往日的弟兄。</p>
东胡将士们纷纷倒在了他们的刀下。</p>
臧.臧礼是真的投汉了？！</p>
“撤军，撤军！！！”</p>
这次是真的顶不住了。</p>
蒲前光立即下令，他虽然不理解为什么在城头上那么多降卒被杀之后，剩下的降卒，还能一心为汉。</p>
但现在确实连一点点翻盘的机会，都看不到了。</p>
本以为能凭借臧礼的里应外合，安然撤走。</p>
没想到这狗东西真的投降了，还带着降卒，一起来砍他们！</p>
流寇果然没什么道德底线。</p>
东胡士卒此时的士气，已经跌落到谷底。</p>
本以为的援军，都成了敌军。</p>
过山车一样的心情，着实难绷。</p>
这仗还怎么打啊？</p>
于是崩溃，就成了必然。</p>
在蒲前光下令撤军之后。</p>
所有东胡大军，无论残余的是步卒还是骑卒，都发疯一样，掉头向着后方狂奔。</p>
而他们背后，在刘恪带领下的归义军士卒，开始逐渐掌握痛打落水狗的技能，在疯狂的追杀着。</p>
这进一步加剧了东胡大军的恐慌。</p>
如此一来，撤军就开始向着无比混乱的方向发展了。</p>
原本还想收拢残部的蒲前光，在乱军冲击下，也彻底失去了对局势的控制。</p>
他和他的中军，也不得不被裹着往后撤。</p>
实际上，他现在心里也没什么其他想法了。</p>
能败走之后，再慢慢收拢了兵马，就算成功。</p>
而蒲前光的放弃，也意味着这场大战的落幕。</p>
总数不到一万，甚至甲胄都配不齐的归义军，面对四万多东胡大军的攻势。</p>
最后竟然成功守住了西平县，甚至还一鼓作气，杀了出去，将东胡大军杀得败走。</p>
早前臧礼攻城的溃败，还能说是兵马不足。</p>
现在，可没有任何能够解释的理由。</p>
可谓是一场前所有为的大捷。</p>
而这一仗，归义军的死伤，加起来还不足两千。</p>
歼敌数量，则难以计算。</p>
即便是张议平，在归义军最鼎盛的时候，也没有取得过这样胜利！</p>
站在西平县那矮小的城墙下，望着溃败的东胡大军，和正在追杀着的归义军将士们。</p>
城头上的种轩，以及所有归义军将领，都有种如梦似幻的感觉。</p>
紧接着，他们就看到了带给他们这场胜利的人。</p>
那个乘着驴车，手执棋盘矛，在夕阳之下，晃悠悠，主宰了整个战场，恍若神明的男人</p>
“末将拜见陛下！”</p>
所有归义军将领和士卒，全部拜倒在地。</p>
这是心悦诚服地一拜。</p>
他们拜的不是心底归汉的想法，不是对东胡压迫的抗争。</p>
也不是拜那个已经淡去几十年的大汉皇帝称号。</p>
而是一个真正为了他们战斗着的大汉天子。</p>
在皇帝坦明身份时候，他们就都知道了。</p>
单骑入汝南，五十骑劫大营，孤守西平。</p>
都是皇帝为了归义军，为了北方所有意愿南归的汉人，而做的。</p>
这样的人，这样的皇帝，难道还不值得他们一拜，让他们誓死效忠吗？！</p>
“你们做得很好！”</p>
刘恪端坐在驴车上，没有任何架子，归义军将士，要的是认可。</p>
“陛下，接下来该如何？”</p>
种轩不由得出言问道。</p>
虽说西平县暂时安全了，但蒲前光所部的大军，终归还是太多了。</p>
收拢一番溃兵，哪怕不能再发动攻势，也能围城。</p>
而且他看得出来，棋盘雨能在守城的时候洒落，却不能在野战的时候用。</p>
毕竟没有高度，棋盘抛不了多高，那么就不具备散开造成大范围杀伤的能力。</p>
“即便如此，也很可怕了”</p>
种轩又在心里感慨了一番，皇帝的神力简直太可怕了。</p>
而且如今棋盘有这种威能，只怕真的是孝景皇帝，在天上护佑着后辈子孙！</p>
“接下来先给吕主薄解释一下吧”</p>
刘恪看着仍旧在追杀臧礼的吕奉父，不由得有几分汗颜。</p>
臧礼要是被追死了，那就当他的反复回投东胡了吧！</p>
“是”</p>
以种轩的智谋，大抵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。</p>
虽然他不理解，为什么皇帝滥杀了降卒，这些降卒，乃至于臧礼，都能真心投靠。</p>
甚至立马反水，对着往日的同僚痛下下手。</p>
但事实就是如此。</p>
臧礼还真是一心为汉。</p>
人心难测，可能陛下天生就能掌握人心。</p>
“你去帮朕送一封信。”</p>
刘恪又拿出一封信，交给陈瑞。</p>
不过不是送到汉军主力的狄邯和岳少谦那边，而是送去普六茹部。</p>
听臧礼透露的信息，蒲前部汗王蒲前永固，已经派了五万兵马去往荆北。</p>
肯定会特意隔绝西平与荆州的联系，从而让汉军主力群龙无首。</p>
多少能造成一些影响。</p>
以陈瑞的能力，肯定是突围不出去的。</p>
不过在江东的普六茹阿摩就不同了。</p>
蒲前部对南边的警惕性，要稍微差一些。</p>
普六茹阿摩也一直是隔江固守，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。</p>
陈瑞有机会把信送到。</p>
这封信，是刘恪要普六茹阿摩作出出兵的态度，威胁一番蒲前部南面。</p>
现在也到了好大儿出力的时候了。</p>
同时面对石周曷部、乞颜部、蒲前部三大部族，他可不想让战事陷入泥泞之中。</p>
石周曷部不用太担心，算算时间，蝗灾也要爆发了。</p>
估摸着很快就会自顾不暇，甚至一直在交州伺机而动的韩起，说不定也会有所动作。</p>
石周曷部根本顾不上荆州的战事。</p>
乞颜部比较让人忌惮，但三番两次被他殴打，西面还有一个随时准备报仇雪恨的秃发部，情况也算不得太好。</p>
唯有蒲前部，蒲前部确实兵强马壮，握有淮泗大粮仓，族中又是能人辈出，很难对付。</p>
如果不是归义军突然形势转危，让刘恪不得不孤身入汝南救场，他实际上是不打算招惹蒲前部的。</p>
打下襄阳，拿下荆州全境之后，就会按照贾无忌的科举策论，转进川蜀，进而图谋关中，兴复汉室还于旧都。</p>
但计划赶不上变化，也没办法。</p>
不过蒲前部也并非没有弱点。</p>
蒲前部治下州郡，地处中原，四周都与其他东胡部族接壤，且交通便捷，这就注定了很容易陷入四面战事之中。</p>
如果普六茹部能在南面给与一定威胁，刘恪不说有把握拿下汝南，至少也能保证全身而退。</p>
至于普六茹阿摩会不会听他的.</p>
刘恪觉得好大儿还是很不错的。</p>
“去了江东之后，就不用回来了，往西走入荆州，让岳少保调度援军，看能不能突破蒲前部的防线，和朕汇合。”</p>
“是！”</p>
陈瑞领命，立即下去准备。</p>
刘恪虽说有了些鬼魅的想法，但想要付诸于实践，还需要多方努力。</p>
“将领可以等岳少保。”</p>
刘恪对岳少谦一如既往的信任。</p>
以岳少谦的能耐，哪怕陈瑞没能及时赶到荆州，岳少谦也肯定会想方设法，突破重围，为他送上支援。</p>
那就等于有将领可以用了。</p>
但是兵马，肯定不太足。</p>
突围的必然是少量精兵，哪怕岳少谦能力再强，蒲前部的将领也不差，不可能轻而易举，让大军突破。</p>
不然真让汉军大部兵马进了汝南，和汝南丢了有什么区别？</p>
“这样的话，兵马还是得着眼于归义军。”</p>
兵马是最基础的东西，再怎么能打，再怎么大胜，兵马数量不足，就占不住城池。</p>
就像蒲前光一样，他攻打西平县的策略相当正确，避开强点，猛攻弱点，只要为维持攻势，迟早能破城。</p>
只可惜，刘恪这个强点，比他预想的还要强了一点点。</p>
刘恪又四下看了圈归义军的将士，现在虽然来到了一个巅峰期，但他还是觉得不太够。</p>
“练兵，练兵”</p>
种轩基本给这支归义军练到头了，想再提升一点，就得丰富作战经验。</p>
但有了这场大败，蒲前光肯定不会再轻易来攻。</p>
刘恪只好在天命栏中搜索了一下，看看有没有什么特别的练兵挂能开。</p>
扫了两眼，他心中忽然涌起一阵鬼魅。</p>
“这个好使！”</p>
守住西平县，是稳了。</p>
刘恪心中一动，忽而遥遥望向南方：</p>
“希望好大儿能配合好。”</p>
如果有普六茹部对蒲前部的威慑。</p>
说不准不仅仅是守住西平县。</p>
想要反手占据整个汝南，似乎难度也不算太大。</p>
(本章完)</p>